所有的一切都歸於平靜，樹林裏再一次傳來陣陣鳥鳴，卻不再是肅殺之意，反倒激起人內心的一片蒼涼之感。

林修只在原地，看著眾人黯然收場，忽的嘴角露出邪笑。

也不知他是喜、是憂，又是否在意自己的性命能延長至何時。

君墨和若弘對視，四周風雲變幻，恍如三秋已過。

若弘道人終於只是嘆了口氣，喃喃道：“寒峰閣在江湖上也有所聲明，既已來，不能失了禮數。把林修交給君墨吧，道青，帶客人們上山稍作歇息，我與君墨晚些有事要談。”

他手輕輕一揮，緊緊束縛住林修的詭異青茫消散開來，鴻飛手腕仍然附著的青影一樣消失殆盡。

隨後，若弘道人如一道清風緩緩離去，卻是連一絲雲彩也不帶走了。

道青和鴻飛詫異的看著君墨，似是很關心君墨會如何處置林修。

但在所有人眼中，林修終究該是難逃一死了。

寒峰閣眾人有些感慨，唯獨道青和鴻飛，反倒有些擔心君墨會做出相反的選擇。

● 而最讓鴻飛無奈的是，他並不願讓君墨做出那個一定會做的選擇。

他們的目的可不一樣。

“兩位前輩，請隨我上山。”道青心知自己不能再在此打擾，能在此次擾亂中避免一切危機，無人損命已是大幸，只聽從若弘道人的吩咐去招待寒峰閣二人。

君墨瞥了一眼青寒，淡淡道：“青寒，你帶鴻飛沿著之前在據點發現的記號去尋玉師，順便將墨閣內一系列事告知於他。”

他面色疲累，似乎已有些力不從心了。

不知是否是青寒的錯覺，自從調查出桐花臺一事的始作俑者，君墨的精神狀態就一直岌岌可危，絲毫沒有之前那般神瑩內斂般的氣勢了。

“明白了。”他低頭遵囑，不再多慮。

青寒朝一旁看去，只見鴻飛依然站起身來，面色落魄。

他垂著肩，刻意將眼神避開了所有人。

“鴻飛……”青寒眼神有些不忍，他倒是能夠理解鴻飛對林修的恨意，否則也不會明知是場禍，仍然放鴻飛折回到了這裏。

君墨心知鴻飛很失落且不甘，只看他兀自走去，不理會青寒。他搖頭嘆息，朝天空望去。

天色有些暗了，也不知在燕京城內的蕭然是否安然無恙，昭慶帝即將大壽，說不定會有麻煩事找上門來……

如是以前，君墨還真是擔憂不已。

只是經過這段時間，他算是徹底看明白了。

莫說其他人找蕭然的麻煩，蕭然不主動去找各種其他人的麻煩，倒也算只得慶幸之事了。

待所有人都一一離去後，君墨看向仍然佇立在原地，悄悄喘息的林修。他已經無所適從了，命運完全掌握在君墨手裏。

發覺君墨在看自己，林修一怔，緩緩擡起頭來。

明明是傷勢愈發沈重，但看向君墨那一刻，他還是逞強漏出了詭計得逞般的笑意。

“你早知自己會失敗，卻還是這般做了。”君墨語氣淡漠無比，猶如一塊冰山往空中散發著寒氣。

林修不屑，聳了聳肩：“你是在嘲笑我的命數麽？呵。”

君墨卻並沒分身，依舊認真且漠然：“你對我的殺意並不純粹，那便像一灘泥沼，即便是你自己，也陷入其中無法自拔。”

林修沒答話，緩緩往後退了兩步。

似乎君墨說的話倒也刺中了他的心事，由精神進而影響到了身體的變化。原本一直被抑制住了傷口此刻猶如泉湧，那些原本已愈合的傷口終於再一次流淌出血液。

再加之之前與君墨和若弘道人交手受的內傷，林修咬起牙來，面容苦不堪言的模樣。

衣物上漸漸被血染紅，而那血液黏糊糊的如同泥潭，在皮肉上又仿佛紅蠟流下。

融血丹這種危險的東西，林修也沾染許久了，即便他再墮落下去、遁入魔道，君墨也不會再感到詫異了。

眼前這個人早就不是當初那個純粹的少年了，但即便這樣，君墨仍然有些於心不忍。

“我本不想讓你走向你父親那樣的道路。”他語氣平淡，卻盡顯滄桑。

林修失聲冷笑，緩緩道：“現在說這些，都已經晚了。把我留在墨閣之內如此之久，到了今日也該了斷了，你打算……在這裏殺了我麽？”

君墨沒有答話，兩人隔著一丈不到的距離，卻猶如隔著一整個浩宇。

一陣風吹過，帶著蕭瑟之意。

君墨緩緩長出一口氣，隨後慢慢的伸出手來。九龍吟起勢，墨色的龍騰空而起，氣勢之大，比之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聲勢浩大。

只見林子的上方猶如暴風雨前的雷鳴，陰雲滾滾，四周風雲變幻，仿佛下一秒就要噴發出曠世烈焰。

林修閉上眼，卻還是顫栗的咽了口唾沫。

無論是誰，在生死面前，終究還是淡定不下去。

……

林修緩緩睜開眼來，眼前的一切都已消散，仍舊是君墨垂下手去的模樣，怔怔的望著他。

“怎麽？你不想殺我？”林修詫異，額間的冷汗終究還是低落了下來。

君墨不答話，手指微微動了動。

林修不解，皺眉問：“我在這做了兩年的臥底，你們的所有底細，我都已經掌握了，留著我，難道不是很大的危害麽？”

君墨深吸一口氣，無奈解釋道：“想必該造成的劣性，都已然發生了，即便是殺了你，我又能挽回多少？”

“你走吧。”他撇開頭去，心中五味雜陳。

林修忽的冷笑，不解道：“你不打算逼問我一些什麽？你要是認真起來，想從我嘴裏翹出點什麽也不是不可能。”

君墨神情淡漠，絲毫不為所動：“今日饒過你，是報你父親林易對我的知遇之恩。但從此，我們也兩不相欠，下一次再出現在我面前，便是敵對之人。”

林修一楞，大聲冷笑。

“說得倒輕巧，你欠我父親的，這輩子都還不完！”他咬了咬牙，一瞬之間起勢又回來了。

君墨不答話，在原地矗立。

許久，他只回頭離開，踏步前行。

林修一怔，卻沒想到君墨是真的要放他離開，甚至都不打算追問任何需要的消息。

他暗自神思，神色覆雜。

君墨緩緩長出一口氣，蹩起的眉間明暗交雜。

忽的，身後響起了林修玩味語氣的聲音：“蕭閣主身上的火毒，你應該很關心對吧？”

君墨詫異，趕忙停下腳步，扭頭朝林修側目看去。

“你知道些什麽？”

“獵殺樊萬裏的行動中，你們並沒能夠找到解開火毒的方法。”林修攤開手，似乎是在炫耀自己知曉這件事情一般。

隨後，他微微一笑，挑眉道：“既然你肯放過我，我自然是慶幸不已。這麽一來，作為報答，我也應該告訴你一點什麽。其實火毒……我多少知道一些東西，這其中的影響並不在我對我上方人的保密之中，所以即便告訴你，也不能算我違反了約定。”

君墨此刻終於對林修切實的起了興趣，他轉過身來，沒有發話打斷林修。

林修仰起頭來，冷冷解釋起來：“南疆巫術因此能操縱金木水火土五行相克之力而顯得神通廣大，這其中之術現今多少人只掌握它的皮毛，真正的巫術之強大已很少有人能領悟得到。我知道你曾經一定為了研究火毒而懷疑過南疆之術，包括此次西涼之事，想必樊萬裏出自南疆之事也被你們所知曉。”

“罪魁禍首果然是南疆之人麽？”君墨低頭，嘴裏默默呢喃著。

而這些話也給出了另一個線索，林修只知曉自己和蕭然前往西涼，卻不知道他們已經追查到了樊萬裏和司徒馬出自南疆這件事情之上，也絲毫沒有提關於九黎山卷宗的事，更不用說天聖王朝了。

那麽林修的知情量亦是有限，但林修不是那愚蠢之人，之所以會暴露出如此細節，自然而然是做出了冒險的選擇。

這個冒險的選擇必然便是告知君墨關於火毒的事情，那林修的這番話便很有相信的必要，謊言往往是完美的，只有實話，才讓弱點顯而易見。

林修嘴角一勾，咬了咬牙，似乎催動內力也讓他負傷的身體承受著莫大的痛苦。

他伸出手，手掌間散發出幽藍色異茫，灰藍色的火焰在空氣中開始騰騰燃燒起來，平穩而波瀾不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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